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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《停电之夜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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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1-6 22:26:51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普通教师 于 2011-11-6 23:00 编辑

刊《星火·中短篇小说》2010年第五期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刊《长河文艺》2010年冬季号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  孔银姣     
      老鼠正在网上忙得不亦乐乎,突然停电了,老鼠一阵嘘唏,“真他妈倒霉,妈的疤子,老子这盘会赢的,怎么就突然停电了?”老鼠站起来伸懒腰,随手挪动着椅子,老鼠的手脚太重了,椅子碰翻了地上的开水瓶,椅子又没长眼睛,何况停电了?但老鼠还是不能原谅椅子,他把椅子拎起来重重地摔了两下,口里骂着椅子的妈,“妈的个疤子,怎么就砸了水瓶?”老鼠是个文明人,他只骂妈妈的疤子,谁的妈没有疤子呢?所以骂骂疤子是无伤大雅的。
      老鼠不是他的尊姓大名,是个绰号,同事朋友们这么叫,老婆也这么叫。有这种绰号的人当然不是当官的,也不是有钱的。老鼠姓许,名德贵,许德贵由小许变成老鼠的过程,就是他开的那辆公交车由新变旧的过程,甚至比那还要快,老鼠觉得,他这辆公交车不久前还是光鲜锃亮的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很多的镙丝都松动了,一些零部件也在“哐当、哐当”响。
   老鼠上网一不看新闻,二不和美女聊天,只下棋或斗地主。现在停电了,电视肯定是没得看的。老鼠怀疑是自己家里保险丝出了问题,老鼠摸索着走到后窗,后窗的窗帘本就没拉上,他伸头一望,黑灯瞎火的,没有亮光也没有声音,是不是那些人家本来就没拉灯?老鼠无法从后窗的人家判断是不是自己家里的保险丝烧坏了。老鼠又摸到前窗,前窗也是一片漆黑,远处的公路上有汽车和摩托车的车灯在闪亮。
    老鼠觉得没戏了,老鼠这个时候很希望是自己家里哪个地方出了问题,诸如保险丝烧坏了的小问题,老鼠几分钟就能掏鼓好。老鼠觉得窝心透了,这样莫明其妙的停电,打乱了老鼠的生活秩序,让他变得无所适从起来。不过,还好,这个小县城很少停电,一般停电也只停几分钟,肯定是哪个地方在检修,应该马上就会来的。老鼠摸到沙发上坐下,又从茶几上摸到了电视机的摇控器,对着电视机使劲摁,可是怎么也摁不动,老鼠自己笑了,又骂了一句妈妈的疤子,摔下摇控器。老鼠现在只能安静地坐着,左脚架在右腿上,点上一支烟,扬起头轻轻地一吸一吁,老鼠这样坐着,一支接一支地抽烟。
    老鼠的老婆打麻将去了,老鼠本来也是喜欢打麻将的,可那麻将机就像深不见底的池塘,你拿一张张红票子也扎不出一朵水漂。老鼠小时候喜欢和一大帮小伙伴,站在老家池塘边,用碎瓦片向水里砸,看谁的水漂花砸得漂亮,他能砸到瓦片在水面漂成漂亮的漩涡,那漩涡像花一样,在水面缓缓开放,然后快速凋谢,谁的花砸得漂亮就会赢来小伙伴的尊重。老鼠可能是童年时用力过度了,透支了体力和脑力,他那时候尽是砸出漂亮的花,赢来小伙伴们的赞叹和嫉妒。可是,这许多年来,老鼠一直没找到那种感觉,每次坐在麻将机前,他的钞票就像那些水花一样漂落得无影无踪。
    你一个大男人,一个月就挣人家领导一顿饭钱,还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,有什么资格去打麻将?老婆说。老婆的话,句句在理,老鼠岂能不听?老婆是有资格去打麻将的,老婆是教师,而且是这个县城最好的小学的教师,一个月能拿老鼠两个月的工资,加上学生家长源源不断地送来各种价格的烟酒及购物卡,所以老婆的收入很是可观。经济是立国之本,民富就国强,一个国家的富裕程度可以决定这个国家在世界上的地位,依此类推,一个人的收入情况就能决定这个人在家庭中的地位。别小看这个钱,谁有钱谁就是爷们,谁就有地位,这地位包括活动空间,社会地位高,活动空间就大,自由度就大,这人一自由就快活,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,包括打麻将。打麻将多舒服,往人家麻将机前一坐,茶和烟就替上来了,甚至还有瓜子和果盘,边摸牌边拉瓜,天南海北神侃一气,如果杠上开花,两杠又敲了个卡洞,那个快活,简直就成神仙了。成神仙谁不想呢?老婆已经是半神仙了,老婆只要不值班就去打麻将,老鼠只能做凡人,老鼠有时也能在网上找到神仙的感觉,今夜如果不停电,老鼠准赢,老鼠就会找到成为神仙的感觉,老鼠每次乐呵过后,会有一阵轻微的叹息,老鼠的旁边没人喝彩,那种快乐就大打折扣,老鼠就是成了神仙也是个孤独的神仙。
    老鼠想不起自己一天能说几句话,现在他妈的公交车上也没有售票员,以前有售票员的时候,老鼠还能和漂亮的女售票员拉拉瓜,不漂亮也行啊,只要能陪老鼠说说话就成。现在公交车都是一元上车,自动付费,乘客上车“咚隆”一声,一个钢嘣掉进钱洞里,老鼠从前面玻璃里望一下。老鼠只需要耳朵,人家叫哪停就哪停,老鼠是不需要出声的,县城屁股大一块天,乘客坐的都是短途,匆匆地上,又匆匆地下,老鼠很少遇到需要聊天的乘客,即便碰到熟人,也只是打个招呼,老鼠想问一下对方的近况,对方匆匆忙忙就下了,好像很忌讳老鼠的话,可不是吗?这年代有本事的都有轿车了,近况还能好到哪儿去呢?
    老鼠从前也是爷们,从前老鼠在粮站上班,老婆是民办教师,粮站那时候多红火,什么米面、麻油、花生、黄豆全得凭票。卖粮的队伍,排得就像大户人家出殡,有好几里路长,望头不见尾。老鼠拿着锃亮的不锈钢长签筒,把人家崭新的白布袋一戳一个洞,一戳一个洞,戳得卖粮人心尖尖打颤,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,却不敢出声。老鼠那时候叫小许,小许把签筒里的稻子倒在手上,然后往嘴里摔,嘴巴动几下,嘴角立时出了白浆,,小许把白浆朝旁边地上一吐:
    “这稻要晒,推回去。”
     农人立时傻眼了,但还不甘心,围着小许的屁股转,给他发烟,“许会计,请你再看看好吗?我在家都晒五天了,哪会不干?”
     小许不理睬,接着看后面的。有时小许懒得说话,只把嘴巴撇一下,示意农人往回转。小许除了看稻还看女伢,他一眼瞟几十米,就能瞟出哪个女伢最漂亮。农人也刁,往回推,推到后面又去排队,不过得换人,不能让小许看出破绽,如果换上漂亮女伢,小许或许就会看走眼,先前刷下来的,说不定又收下了。小许和老婆就是在那个时候瞟上的,小许的老婆站在卖粮的队伍里,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,主要是个子高挑,还白,两根辫子拖到屁股排上,小许瞟了她一眼,她立马接住,连瞟了小许好几眼,还笑,一笑小许就不敢瞟了,小许的老婆一笑,嘴角边就现出两个酒窝,小许一见那酒窝就心慌。
    瞟了几回,小许就晓得那女伢是代课教师,吃农村粮,家里跛脚父亲是个裁缝。小许是吃皇,商品粮户口,拿国家工资,小许夜里困不着觉,想了好几夜,不顾父母反对,决定讨漂亮女伢回家做老婆。
    两人瞟上后,立马像芝麻掉进了板糖稀,粘在一起了。小许说:“我是顶职的,弟弟妹妹在家种田,我余下的工资要交给家里,要给弟弟讨堂客,给妹妹置嫁妆。”小许的老婆说:“那是应该的,我不会不讲道理,我们省着用。”
    小许说:“你能通情达理就好,我讨的老婆一定要对我家里人好,要孝敬父母,不然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那样倔嘴老婆。”小许的老婆伏在小许怀里发誓说:“我保证不嫌弃你的家人,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,我会对他们比对我自己的家人还要好,”又说:“我一辈子对你好,为你做牛做马,任你打任你骑。”
    小许笑了,说:“骑是肯定要骑,打是舍不得打!”
    小许的老婆搂着小许的脖子,在他颈上吻:“宝贝,我永远爱你!”小许被“宝贝”这句话感动得麻酥酥的,回味了好几年。
    小许的老婆的妈那个喜欢劲,弄得厚皮的小许都不好意思。只要小许去了,她妈不是杀鸡就是剖鱼。婚后好几年,小许都享受着特殊的待遇,每天早上,老婆都会给小许做三个糖黄蛋。小许每天起床,牙膏都挤在牙刷上了,只要刷了牙洗了脸,那三个糖黄蛋就会端到小许手上。
      小许那时也像现在这样左脚架在右腿上,老婆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侍候着,尽拣小许喜欢吃的菜炒上来,小许一高兴,还叫老婆陪他喝一盅,老婆常常喝得脸像鸡冠花,直到儿子出世了,小许的老婆忙着侍候儿子,对小许才稍稍淡薄些。
    后来老婆转成了国家教师,再后来小许下岗了,小许就变成了老鼠。
    今天他妈的突然停了电,老鼠连电视也看不成,脑子里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。这些年,老鼠他妈的早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,要不是今天停电,他还真没空去想,那些往事都像铁钉,在脑子里生锈了,怎么转也转不动,老鼠想得脑子生痛,索性不想了。

   


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6 22:28:21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普通教师 于 2011-11-6 23:00 编辑

      他妈的,还不来电,今日停电他妈的停的时间特长。
    屋子里有一只蚊子嗡嗡叫,在老鼠的头上左边撞一下,又绕到右边撞一下,老鼠伸手去抓,虽说老鼠的巴掌像蒲扇,也还是抓不着蚊子。这是初夏,天季还不热,怎么就有蚊子呢?老鼠发现自己稀里糊涂,不晓得季节到了么时候?他打开手机看看农历的日期,哦,是四月中了,半个多月就要过端午节,也该有蚊子了。在乡下,这时候麦子已经垂下了沉重的脑袋瓜子,那熟透了的麦子的香味好像吹进了老鼠的鼻子,老鼠使进嗅了一下,却把一只蚊子嗅进了鼻孔,但蚊子马上晓得是走错了地方,转身就跑了,弄得老鼠的鼻孔痒痒的,老鼠一边掏鼻孔一边骂蚊子的妈。蚊子被老鼠骂跑了。又有一只该死的苍蝇跑过来捣乱,苍蝇围着老鼠的头,也是左边撞一下,右边撞一下,老鼠一开始没有分辩出是苍蝇还是蚊子,苍蝇居然大胆地撞了上了老鼠的额头,这些小东西竟如此张狂?老鼠伸出蒲扇样的巴掌,给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,苍蝇立时在老鼠的掌心里变成了血糊糊的肉团,老鼠两根手指一捏,断定不是蚊子,是苍蝇。看来苍蝇要比蚊子笨,对于太聪明的东西老鼠感到自己好像很没办法。
     老鼠站起来,摸到卫生间洗了手,站在窗边,望着天空,天空灰蒙蒙的,一颗星也没有,好像要下雨。小区里一片漆黑,平时里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,那些多嘴的老太太,还有小妖精似的女人,在这个停电之夜全部消失了,也不知他们躲进了哪个黑洞,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老鼠一个人。老鼠不耐烦了,他摸遍家里的抽屉,最后在卫生间的窗台上找到了半截蜡烛,老鼠点亮蜡烛,滴下一滴蜡烛油在茶几上,然后把蜡烛稳稳地插上,屋子里顿时透出一片昏暗的光,老鼠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昏暗的光中晃荡。
     蜡烛火怎么这么暗?尽他妈的是水货,从前家里的柴油灯比这亮多了,那时老妈还在柴油灯下缝衣做鞋,如果也是这么暗,就凭老妈的眼睛能看见吗?肯定比这蜡烛火亮,老鼠嫌蜡烛火太暗了,又骂了一句妈妈的疤子。老鼠看见白蜡烛油一滴一滴滴在大理石茶几上,茶几上就有一圈圈白疤,老鼠怕老婆回来看见要骂,找来个烟灰缸,重新滴了两滴蜡烛油在烟灰缸里,然后把蜡烛插稳,那半截蜡烛只剩下小半截了,老鼠把茶几上的蜡烛油擦干净,擦不掉就用指甲刮,不让它留下一点痕迹。老鼠又找来扫帚把打破的水瓶扫进垃圾桶里,扫不起来的碎片就用手拣,火光太昏暗了,老鼠跪下来,一片一片地找,直到老鼠认为找干净了,才洗了手。
      老鼠又坐在沙发上,闭目养神,可是一点睡意也没有,他妈的老婆这几年越来越搭架子了,居然嫌他身上有汽油味,不愿与他一起睡。老婆翘起嘴皱着眉:“你身上怪汽油味,我闻着就恶心,你睡客房好吗?你要不睡客房,我睡。”老鼠望着老婆感觉不是从前那老婆,好像换了一个人,老鼠无声地抱起枕头睡进了客房。老鼠一个人睡舒服是舒服,可以四仰八叉,打呼噜也不用顾忌,但旁边没有温软的女人,那睡觉就像是睡到了别人家床上,老鼠睡在客床上就没有着家的感觉,老鼠有时一个人抹泪,那泪凉凉的。老鼠不记得多长时间没和老婆做那事了,近几年好几个月都摊不上一次,就是做了也不舒服,老鼠好像放不开,有些怕老婆,尝到的不是从前那个爽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6 22:29:54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普通教师 于 2011-11-6 23:02 编辑

      老鼠弄不清哪里出了问题,老鼠下班回家就洗菜,烧饭,但笨手笨脚总是不如老婆的意。老鼠现在唯一的安慰是儿子很争气,儿子考上研究生了,老鼠开公交车的时候碰到熟人会有意无意的对人说。儿子长得像老鼠,也是个大块头,念书从来不用老鼠操心,自己一口气考上重点高中、重点大学、重点大学的研究生。
    蜡烛现在躺在烟灰缸里做最后的挣扎,这最后的火苗燃起了旁边的蜡烛油,呈现出很辉煌的光,屋子忽然亮堂起来。“蜡烛成灰泪始干”,老鼠莫明地想起这么一句古诗,老鼠觉得这位古人写的不对,蜡烛是不会成灰的,蜡烛最后也只成了泪,而泪结成了疤,疤落在东西上,好长时间都洗不掉刮不去。
    屋子里亮堂得很短暂,黑暗来得太突然,亮光过后的黑暗比先前更黑。这种黑暗带来了更深的寂静,老鼠双手抱着头,不知还能做什么,没想到黑暗的时光这么难熬。老鼠给老婆打电话,老婆每次出去打麻将都要关手机,老鼠也没问过老婆为何要关机,关就关呗。但今晚老鼠还是试着打了,果然又关机,老鼠在心里骂了一句,妈的疤子,你娘老子要是死了,到哪去找你?
    老鼠又给儿子打电话,儿子说:“老爸,我在上自习,你有事吗?”老鼠说:
   “没事,没事,家里都挺好的,你当心身体!”
    儿子说:“好,那我挂哈!”
   老鼠心里虽说有些意犹未尽,有些失落,但还是轻轻笑了,“这狗日的!”老鼠背后常骂儿子“狗日的”,其实透着些嬉戏和自豪,为了这老婆没少嘲讽他:“什么教养?自己的儿子也骂这种粗话。”老鼠嘿嘿笑着。
      老鼠又给老妈打电话,老鼠的大退休回家几年就过世了,老鼠是顶他大的职。老鼠的妈一个月有一百多块钱的抚恤金,独自过,自己种点菜,小儿子给点米,日子过得节俭,但很平和,很健康,不要老鼠的钱。
    老鼠说:“妈,最近还好吧?”老鼠的妈显出很兴奋的样子,“好哇,好哇,今天家里出了16只鸡,我上20个鸡子,寡掉4个,尽是黄鸡,屁股圆滚滚的,看样子鸡猫多(鸡猫即母鸡)”老鼠的家乡都把母鸡叫鸡猫。“你二母舅今天来了,看样子是来找你弟借钱,说是你三老表想买犁田的机子,要借二千块,你弟媳不很愿,母舅在我屋里吃的中饭,下午又叫我去说,我不去,省得讨他们嫌。日头下山的时候才走,走时进我屋里来,说是给了一千块,你弟说钱都在帐上,家里没现钱。老屋里毛狗你还记得吧?就是三房水华的爷,一个寡汉佬,一生也没讨堂客。”老鼠说记得。“出门十几年昨夜突然回来了,还都以为他死了呢,房下人吓的不轻,把他的田地分着种了,这突然回来都有些着慌,队长叫房下人把田地拿出来,有些人家把他的好田好地换成孬田孬地,你说缺德的事能做吗?”老鼠说,“那是不能做,毛狗也有六十了吧?村里应该给他五保。”老鼠的妈说:“58了,头毛白了,背也驼了,这些年不知在外做些么事?听说还坐过牢。”
    老鼠说:“妈,我的手机快没电了,家里也停电了,过几天我回家再说,我休假就回去。”
      他妈说:“要得,要得,挂了,挂了。”老鼠真的挂了,他妈每次都这样,东家长西家短,恨不得说上两小时,老鼠隔好长时间才给老妈打一回,给弟弟打的倒是多一些。给弟弟打不用说废话,每次问几句就挂了,有时还连轰带骂。
    老鼠的弟弟现在混得不错,比老鼠好。搞了一个米厂,混了三个孩子,一辆上海大众的轿车,还混了两个堂客,一明一暗。暗的也带到老鼠家来过,老鼠见着和侄女一般大的女人,感到难为情,心里莫名冒火,老鼠当场没发作,只黑了一张脸,背后把弟弟训了一顿:“你他妈的像什么话?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堂客和伢几?”
      老鼠的弟弟说:“哥,现在什么时代?谁没几个女人?”
   “你这说的是人话?我就没第二个女人,谁都像你这样乱搞,那社会不乱套了?”
   “哥,莫怪我直说哈,你是没钱,像你这样整天累的要死,就拿点死工资会有女人要?”老鼠被弟弟戳了痛处,气急败坏,“有钱难道就要去搞晚辈,有钱就不要廉耻?你妈的个疤子!”
    老鼠的弟弟坐在老鼠对面的沙发上,也不生气,还笑:“莫骂妈妈的疤子,我妈也是你妈!”老鼠气得还拍了茶几,茶几是大理石的,上面放了很多玻璃杯,老鼠没敢重拍,可杯子还是“哐哐”直响。
    老鼠的弟弟说:“哥,开公交车很累的,要不你到我米厂去搞管理,给我照顾厂子,我也省了心,只用应付外面的事。”
      老鼠说:“不去,你为富不仁。”
    “怎么就为富不仁了,你这死脑筋。好吧,这事以后再说,我给你家带了一袋米,在车上,我去搬下来。”老鼠的弟弟每次来县城都拣哥哥在家的时辰进来坐一会,有时是傍晚,有时是老鼠轮休的日子,老鼠心里是喜欢弟弟的,弟弟对他尊重,又给他长面子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6 22:30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普通教师 于 2011-11-6 23:03 编辑

      老鼠的妹妹混的不么好,妹夫喜欢打牌。妹夫长年累月出门打工,回家过年还是两手空空,妹妹在弟弟的米厂里做工,照顾两个念中学的女儿。老鼠心痛妹妹,时常从家里偷些烟酒出去卖,卖的钱塞给妹妹,妹妹不要,老鼠就骂,妹妹怕老鼠骂,每次接钱的时候总是说,将来伢几长大了,要还给大舅舅。老鼠说:“我要你还个屁!”
    老鼠想起家里的米快吃完了,又给弟弟打电话,叫弟弟下次上县,带一袋米来。
   “喂,哥,你有么事?哦,带一袋米呀,小事小事,好的,好的。”
    “我们县城今夜停电了,你在家做么事?家里停电没?”
     “哥,我也不在家,我在外打牌,停就停呗,停不了一会就要来的。我嫂子在家吧?”
   “你嫂子打牌去了,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,好吧,就不说了,我的手机快没电了。”老鼠还没等弟弟说话,就不耐烦地挂了。
    老鼠在这黑咕隆咚的夜里,一根一根地抽烟,看着红红的火光在眼前一闪一闪,他深吸一口,火光就亮堂一点,深吸进嘴里的那个烟,老鼠要包好长时间才肯吐出来,吸烟是老鼠的最爱,那个味道香的,五脏六腑都通透地舒服,老鼠也试着戒过几次,可每戒一次,烟瘾越来越大,老鼠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戒不掉烟的。
      老鼠的手机发出嘀嘀的声音,那是在提示快没电了,老鼠按亮手机,借着微弱的光亮,进了厨房,找到了晚餐时吃剩的花生米,还有半盘子剩豆腐,豆腐是用香油榨的,然后放上辣椒渣,很对老鼠的味口,是老鼠自己烧的,老婆不吃,老婆只吃清淡的,老鼠味口重,喜欢吃咸辣。
    老鼠把两个盘子端到茶几上,从柜子里翻出一瓶酒,占老婆的光,家里酒很多,老鼠翻出一瓶“迎驾贡酒”,转开盖子,发现没拿酒盅,就顺手在茶几上拿了一个玻璃杯,“咕隆隆”倒了浅浅一杯酒。
     老鼠一口喝猛了,呛了一下,一大口酒从喉咙溜进胃里时,走了一些弯路,漫上老鼠鼻腔,溢出了老鼠的嘴角,老鼠抹抹嘴,在咳嗽之中还是享受到了酒精刺激的那个爽。老鼠在黑暗中能准确地夹住花生米,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,送几颗又喝一口酒。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了,老鼠一惊,黑暗之中摸了好一会才按住接听键,“喂,喂,喂,许师傅,我是王连云,你们那边停电没有?”,老鼠半天才听出是王连云打来的,可还没等老鼠回话,手机断了,怎么说没电就没电了?妈的疤子。老鼠把手机在茶几上重重在摔了一下,心里后悔下班回家没及时冲电,不然可以跟王连云说会话。王连云原来是老鼠车上的售票员,跟着老鼠两年多,总是许师傅长许师傅短的,家里什么事都跟老鼠说,那时王连云的孩子买高中还找老鼠借了一万块钱,老鼠当时也没钱,找弟弟开了口,一年以后王连云才还上了那笔钱。王连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,可老鼠从来没动过心思,不是不喜欢王连云,老鼠觉得自己是有家庭的人,有家庭的男人怎么能乱打主意呢?一个人睡的时候偶尔也想想,可老鼠从来不敢付诸行动,连一个暧昧的眼神也没给王连云留下。
     但老鼠这夜特别想和王连云说些什么,如果手机有电会说些什么呢?肯定也就孩子上学之类的话,老鼠就是坐在黑暗里也不敢胡言乱语。但老鼠真想有个女人能陪他贴心贴胆的说说话。
    老鼠总感到家里被一种什么东西严实地包裹着,那是一张叫不出名字的网,老鼠在网里面甚至都没有力量挣扎。
    老婆下班回家匆忙烧好了晚饭,等到老鼠回家的时候,饭菜已经端上了桌子,老婆正在吃,老婆吃完一小碗,喝了几口汤,就搁下筷子进了卫生间,老婆洗了脸,没有洗澡,就进卧室去了,老婆出来的时候一阵清香弥漫了整间屋子,老婆在脸上刮了一层白泥浆,老鼠皱了一下眉头。老婆穿了连裤袜,穿了黑裙子,穿了绿白条子的上衣,头发是橙色的,散在肩上。
      老婆说,“你吃过饭把碗洗一下,我去打牌!”老鼠还没有说一句话,老婆就带上门走了。老鼠望着老婆,感觉老婆跟他相隔十万八千里,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。老鼠感到岁月就是一个窨井洞,他和老婆同时都掉下去了,可打捞上来的他与老婆都已经面目全非,他们已经锈迹斑斑,就像旧时人家木门上的一对门环,相互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,纯粹是个摆设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6 22:32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普通教师 于 2011-11-6 23:05 编辑

      老鼠把大半茶杯里的酒全部喝完了,摸索着下了楼,手上还拎着一个垃圾袋,他要扔掉那只破水瓶。他拍了一下口袋里的钥匙,带上门,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地下,老鼠家住三楼,走到二楼的拐角处,老鼠吓一跳,他从马路上偶尔闪过的灯光中看见角落里有一堆黑东西,老鼠凭直觉很快晓得那是两个人搂抱在一起,老鼠从身边经过时,那两个人屏住呼息,等老鼠到了楼下,两个人发出了压抑着的吃吃的笑声,听起来很稚嫩,不知是谁家的小女孩小男孩,老鼠想,老鼠心里的那张网霎时被小女孩稚嫩的笑声捅了一个洞,也泄进了些欢快。
     老鼠来到小区里的花池边坐下,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遮羞布,盖住了小区的上空。隔三差五有些蜡光从窗口里泻出来,那些微弱的烛光使道上的行人像鬼影子一样向前飘移。老鼠摸出一支烟,拍的一声,他打着了火机,点上烟,深吸一口,然后按动着火机上的开关,让火苗由小变大,又由大变小。花池的另一边也坐着一个人,那个人也在抽烟,老鼠从时明时暗的火光中能断定那个人抽得很猛烈。老鼠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,那个人站起来,老鼠仍然坐着没动,万没想到那个人朝老鼠走来,那个人一上来就把一只手搭在老鼠的肩膀上,老鼠也站起来,摔开那个人的手,“你做什么?我身上没带钱。”
    “哥哥,陪陪我好吗?”那个人粗重的喘息在老鼠的耳边喷出一股腥酸味,但身上也有香水味,这两股味交织在一起,实在把老鼠逼得昏头昏脑。老鼠听人说过,夜晚上小区里常有鸡拉客,可那个人明明是个男的,老鼠一时蒙头了,这种事老鼠第一次碰到,顿时感到一阵恶心。老鼠说,“快滚、快滚,妈的个疤子,老子揍死你!”说着用力推了那个人一掌。那人还死皮赖脸地说,“哥哥,我就喜欢你这种有血性的哥哥,你到我家去玩一会吧,哥哥!”老鼠感觉面前这个男人十分陌生,好像不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。于是说,“你有病吧?你哪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?”那人说,“是的,我就住在这个小区,我平时一个人住,我离婚好几年了,哥哥有空到我家去坐会,陪我说会话!”
     老鼠说,“妈的疤子,你真是个神经病!”说着迈开了脚步。那人又拽住老鼠,“哥哥,我不是神经病,我看出了你也是一个寂寞的人,男人在一起也有妙处,我们不要那些臭婆娘!”老鼠借着酒劲,一掌就推开了那个人,那个人歪坐在花池边,老鼠朝马路上走去。
      一束雪亮的光刺得老鼠睁不开眼睛,一辆小车迎面向小区开来,老鼠忙闪到了一棵树下,车子在花池边停住了,车灯也息了,可好长时间也没见人下来,老鼠站在暗处望着。马路上嘈杂的声音清晰又遥远,好像与院子内的寂静隔隔不入,有夏虫在花池里吱吱地鸣叫。老鼠怀着好奇心,想看看车子里究竟是什么人,为何迟迟不下车?老鼠紧走几步,走到了离花池更近些的树影下,刚才那个神经病已经不见了,花池边只有冰凉坚硬的水泥墙,发出一圈稀薄的光。
     一辆摩托车嘟嘟驶进了小区,摩托车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人,两个人一进小区大门就惊叫,“怎么还不来电,这死供电局!”声音就像破筛箩一样响亮,打破了空中的沉寂。摩托车上的两个人消失以后,那辆小车的门开终于开了,一个女人钻出了车门,钻出车门的女人转过身用手摸了一下里面司机的头,那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外,女人用手把那头在胸前轻轻搂了一下,对那人说了一句什么,而后转身向黑暗的楼道里走去。
      老鼠看得呆了,心被某种利器刺了一下,老鼠感觉有一阵青烟从头上冒出来,他感觉有一滩血顺着颈脖流向自己的全身,他的脚肚子被什么东西击穿了,不停地打颤,抖动,他浑身像筛糠一样不听使唤。
     老鼠不相信那女人是自己的老婆,可那明明就是自己的老婆,老婆就是烧成灰老鼠也是认得出来的。当那辆小车呼地一下从身边开走了的时候,老鼠才清醒过来,清醒过来的老鼠仍然没有看清那辆车的车牌号。
    老鼠的胃里翻江倒海,他伏在池子上呕吐,吐得天昏地暗,把刚才喝的酒和花生米全吐出来了。吐过后的老鼠全身瘫软,不能动弹。他又在花池边坐下来,坐在那冰冷坚硬的水泥池子上。这样不知坐了多久,露水打湿了老鼠的衣服,头发上也滴下水来,但老鼠完全无知无觉,他的心由孤寂转成了悲凉,就像掉进了一片深井里,周围没有任何可抓住的救命之物。不知什么时候来电了,老鼠坐在花池上,手上无意识地扯着旁边花池里的美人蕉,池子里还有一些杂草和洗澡花,也被老鼠扯得七零八落。
    午夜以后,老鼠回到家里,他走进客厅就躺在沙发上抽烟,老婆听到动静起来了,“你这一夜死哪去了?手机也不带,你打牌去了?”老婆靠在门框上,披头散发,脸上像刮了仿瓷一样白,老鼠恨不能把她撕成碎片,可又仿佛不认识这个人,这个人与自己什么相干呢?老婆这时候又说话了,“儿子给你打了好多电话,问你怎么了?问你到哪去了?我说还能怎么着,喝酒喝多了呗!”
    提到儿子老鼠软下来了,老鼠不晓得该怎么办?是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还是摊牌呢?老鼠想得脑子成了一滩浆糊,老鼠用手捶着脑袋,妈妈的疤子!老鼠骂。老鼠望着老婆,老婆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,隔着二十年的时光,老鼠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卖粮队伍里的女孩,那嘴角有一对深深的酒窝。最后老鼠什么也不能想了,老鼠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。
发表于 2011-11-6 22:58:31 | 显示全部楼层
在长河文艺拜读了婶婶的大作!再次拜读!
发表于 2011-11-6 23:18:01 | 显示全部楼层
写的是时代的变迁!折射的社会的现实!
发表于 2011-11-6 23:21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在长河文艺拜读了婶婶的大作!再次拜读!
姜辣 发表于 2011-11-6 22:58

曾经无限的感慨,但不得不说,这就是现实
发表于 2011-11-6 23:22:34 | 显示全部楼层
月光河就是孔作家啊,
想当年我几在新仓念书时,你在电影院就是有名的才子佳人,问好
发表于 2011-11-7 11:55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平凡的世界,没错,这就是现实,这就是生活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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